有趣。
毫无疑问,这是一张男性的脸,或者说是一张男孩的脸。这张脸现在正平静地浮在偌大的镜中空间里,没有丝毫动弹,似乎也没有呼吸,像是一件没有灵魂的工艺品。空间里除了这张脸,还有一张宽大的桌案,桌案上放着一叠厚重的书本,顶面赭色封皮,上面平躺着一支合着盖的中性笔。中性笔的墨水没有一点干涸的迹象,就像这张对着镜子的脸没有一丝变动的预征一样,都是凝滞的。再往外,是这张脸下的身躯,裹着墨色的羊羔外套,羊羔外套旁是半截乳白色的座椅,衬着玻璃窗外蔚蓝的天空和流动的云,纯粹而干净。
流动的云和不动的脸,这构成了审美上的不和谐。镜中的脸和远际的云处在同一个时空平面,二者一远一近,勾画了彼此的相对距离,动和不动,则映证了彼此的真实存在——云是活在当下的,它流动着,脸是脱离灵魂的,它凝滞了。
所以,脸是活的——这是我们已知的,但肯定活得不如川蜀飞溅的山泉那样通透恣意,至少它没能把握住现在。
那么,这张脸的灵魂去了哪里?
这是一个哲学性的问题。
现在让我们重新来捋一遍这镜中所有的线索:一张放飞灵魂的脸,脸容青苍干净;一叠厚重的书本,扉页赭红干净,没有翻动的痕迹;一支盒着笔盖的中性笔,胆管内墨水浓厚,尚未泄洪,以及一件羊羔外套、半截的白色座椅和窗外悠悠飘荡的流云。
面容青苍干净,那么年纪不会高,约莫在青年时期;厚重的书本和一支合盖的中性笔,大抵是一位虔诚的求学者;白色座椅以及流云,说明学习环境至少尚可,甚至透着几分悠然。
所以这大概是一名学生,一名试图求学上进的学生。现在的他正坐在图书馆或者教室或者自习室等什么安静的地方,带着他的书和笔,想要学习。他的身前有一面镜子,一面宽大的镜子,反映着他平静的面容,而他的身后有一块玻璃,一块干净得透出蔚蓝天空的玻璃,天空辽阔悠远,纯粹干净。身旁桌案上的书和笔昭示着他平步青云的未来,窗外悠悠的白云和安静的座椅正托举着他已有的现在。
好了,现在让我们回头来看看我们对这张脸的结论——单纯,没有混杂太多其他的东西,像一件不谙世事的工艺品。
然而问题依旧没有解决。
灵魂去了哪里?事情到了这里,一切变得稍稍困难了起来。镜中清俊的脸仍旧呆滞着,没有露出丝毫动弹的痕迹,他的眉眼构成一道高山平湖,湖面不起波澜,黝黑的眼眸静静躺入湖心,像是一条迷去了航行方向的古沉船——船坞破旧不堪,深埋于渊底,藏匿了灵魂跃动的气息。面容中部宽大的鼻腔高耸着,鼻腔内或许有一阵接一阵流动的喘息,然而透明的空气无从捕捉——至少对于一面镜子来说是这样的。